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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闻馆记事 苏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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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傅天识第一次见到顾绯然,是在江南三月的雨季里。

  那时,顾绯然站在长街上,幼小的身躯狼狈不堪,似乎被那些争夺食物的乞丐欺负过,胳膊和脸上还留着被人殴打过的痕迹。

  他说,他叫顾绯然,在水灾中失去了家人,想要拜入他们师门。

  傅天识还记得,那时候,他给顾绯然买了一串糖葫芦,想要哄他开心,和师父三个人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,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那个瘦小的孩童,心情格外的好。

  他想,他终于有师弟了,山上终于不再是他和师父两个人了,他可以和这个小师弟一起用功,一起玩耍,作为师兄,要好好地照顾保护他,后山上的树林,他知道哪棵树上的果子最大最甜最好吃,等到了山上,一定要带着小师弟全都摘给他吃,师父送他的那些小玩意儿,他也可以全都拿出来分给小师弟玩。

  满心期待,满心欢喜,可当真到了山上,他却不敢了。

  那个从水灾中带出来的小师弟,格外的阴冷沉默,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待着,不愿跟他说话,甚至连看都很少看他。

  看着师弟的时候,他总觉得,那副幼小的身躯里,藏着和他表面不太一样的人,那个人操纵着一个四岁孩童的身体,让他莫名感到可怕。

  可师父却很喜欢顾绯然,除了武功,几乎对他倾囊相授,顾绯然自己也很聪明,很多东西,他需要背诵几天才能记下来的,顾绯然竟然过目不忘,面对师父的询问,也能对答如流,一次次得到师父的惊喜和赞许,这让傅天识原本因为有了师弟而欢喜雀跃的心,一点点地沉了下来。

  他以为,作为师兄,理所应当地比师弟优秀。

  他以为,作为师兄,理所应当地应该给予师弟照顾。

  可这个师弟,明显比他更能得到师父的欢心,也从来都不需要他的照顾。

  若这种落后,是因为他的偷懒倒还没有什么,但却没有原因的,不管做多少努力,总是追不上,总是比不了,望着那道背影,是一种连反抗都不能反抗的绝望。

  但,这个师弟也并非完美无缺,住在同一间竹屋里,时间长了,他发现了顾绯然的一个秘密,经常在半夜三更出去,要到很久才能回来。

  有几次,他想偷偷跟出去,看顾绯然到底去做了什么,但每次都是失败告终,神神秘秘,行踪诡异的同门师弟,让他越发觉得害怕而好奇。

  他曾想过,或许顾绯然在外面拜了别的师父,偷偷跟着高人练习,或许顾绯然被妖怪精魅附体,所以才会有超越常人的机敏和聪慧,甚至也曾偷偷在顾绯然的床头,放一些驱除邪魅的符咒和所谓的圣水,那些小动作,顾绯然不是不知道,但大多视若无睹,不理不睬,久而久之,弄得他自己反倒像个笑话一般。

  有天晚上,顾绯然像往常一样,偷偷瞒着他和师父出去,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,他不知道顾绯然去了哪里,又去做了什么,但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雨声,原本的猜测和好奇,都变成了无比的担心,最终,他叫醒了师父,两个人满山遍野地寻找,却都没有找到他。

  顾绯然可能走了。

  可能……永远都不回来了。

  意识到这点,他的心里变得空落落的,明明只要那个聪明的小师弟走了,师父就能更加青睐他一点,明明只要他离开,自己就不会过得这样辛苦。

  可他心里也知道,不是这样的。

  一直以来的注视和好奇,并非是想超越他,打败他,只是想了解他,向他走得更近而已。

  第二天,顾绯然却回来了,一身泥水,像是被人推进泥坑里滚过,面对师父的询问,却说自己半夜出去时,不小心掉进了门口的瀑布里。

  师父生了气,将他打得皮开肉绽,他却跪在地上,咬牙坚持,连哭都没哭一声。

  为什么不说话,为什么不回答?

  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,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师父和他?明明师父那么厉害,一定可以帮他……

  站在一边,看着顾绯然被打,傅天识觉得愧疚,觉得自己就像个出于嫉妒,向师父告密的坏人,虽然他那时叫醒师父,完全是因为担心。

  在竹屋里,他看到顾绯然身上的伤痕,被师父打出的鞭痕之间,还有一道道被他自己抓破的血印,他觉得揪心,到底是怎样的遭遇,会让他不惜这样伤害自己?

  在门口干巴巴地站了很久,他向顾绯然说对不起,虽然叫醒师父是怕顾绯然会出事,但毕竟害得他挨打,自己有必要向他说声抱歉。

  他以为顾绯然会发怒,会责怪他告密,但是没有。

  他仅是抬了一下头,然后继续不理不睬,闷声不吭地处理伤口。

 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呢?既是同门,与他说一句话又怎么样?

  傅天识是真的生气了,长期以来积压的疑问和怒气,瞬间倾泻而出——

  “你不知道自己这阴沉沉的样子,看起来很可怕吗?”

  话说出来,连他自己都愣住了,不是的,不是这样的,他要说的不是这个。

  他只是……想让顾绯然更加开朗一点,看起来高兴一点,与他更加亲近一点,不要总是一个人,不要总是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啊。

  那时的顾绯然,忽然抬起头,愣愣地看了他很久,他以为顾绯然最起码会生气跟他理论的,可双方沉默半晌,得到的却是一句淡淡的‘对不起’。

  后来的日子,或许因为师妹的加入,顾绯然的性情愈渐明朗起来,在他和师妹玩的时候,顾绯然经常找一棵树,或者一块石头,懒洋洋地睡在上面,偶尔被师妹强拉着起来,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,虽然,不定时失踪的这个毛病仍然还有,身上还是会莫名其妙出现一些伤痕,但不会再让人担心他哪天会突然消失。

  东海边上出现一个帮派,穷凶极恶经常劫杀渔民,还袭击附近的村庄,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,他和顾绯然奉师父之命解决此事,但对方人多势众,他们又缺少水上作战的经验,最终身陷重围,关键时刻,顾绯然让他先走,但他还是留下了,带着顾绯然一步一步杀出重围,两个人负着重伤,踉踉跄跄地走在海边的沙滩上。

  他还记得,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,海浪滚滚拍打在礁石上,是很温柔的声音。

  他背着顾绯然一直走,一直走,踩在松软的沙子上,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。

  顾绯然问他为什么不走,为什么要留下来救他,他忘记当时说了什么,下一刻,只觉得搂着自己的手臂收紧,背上的人低低地说了一声‘傻子’。

  后来,西北荒漠上出现一队匪徒,他只身前往,虽最终剿灭了他们,自己却也伤的不轻,没有水,没有食物,趴在马背上,九死一生。

  救他的人是师妹和顾绯然,师妹说,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,可顾绯然却不相信,非要进荒漠寻找,找了七天七夜,才终于找到他。

  有些话,虽然不曾说出口,但他知道,这个师弟还是在乎他的。

  正如他拜托给顾绯然的那条狗,顾绯然虽然嘴上说着麻烦,却一直默默地照顾得很好。

  正如他买给顾绯然的糖葫芦,虽然每次都嫌弃说着幼稚,但听师妹说,每次都会偷偷地开心很久。

  他以为他们师兄妹之间,会彼此爱护,一直在一起的。

  可万万没想到,顾绯然会杀了师父。

  那天,他将师父的尸体从山洞中挖出,一个人守着师父的尸体,更深露重,林中的水汽凝结,打湿了他的衣服,他坐了一夜,最后才伏在地上失声痛哭。

  他想了很多,关于师父,关于顾绯然,也关于他自己,很奇怪的,对于这个结果,总感觉冥冥之中早有预料。

  回溯往事,从顾绯然来到他们师门开始,本就带着秘密和目的,他的异心,不在他身上,更不在师妹身上,唯一的可能,只有师父。

  他想起幼年时,顾绯然和师妹不慎烧了他们的竹屋,那天晚上,他睡得迷糊,半夜醒来时,听到嘈杂的声音。

  师父在不远处已经变成废墟的木屋前收拾东西,而顾绯然站在暗处,没有出声,也没去帮忙,仅是默默地看着。

  从那时起,他便知道,顾绯然和师父之间,肯定有些什么,他们之间,绝对不止是教养之恩,那是一种隐藏着的犹豫的恨意。

  顾绯然会杀师父,不过是实施了多年筹备的计划而已。

  可他还是不甘心,师父对他那么好,把他当作半个儿子,师门之中,即便他和师妹加在一起,在师父心中,也没有顾绯然一半重要。

  为何……为何他仍能下手杀害师父?

  后来,顾绯然给了他答案,他说,因为隐藏恨意去接近一个人,和接近一个人才发现恨意,其结果是完全不同的。

  从在江南水灾中相遇开始,顾绯然就是计划好了的,他本就是为了杀师父而来,不管师父做了什么,对他有多好,在恨意的消减下,还能剩下什么?

  再后来,师妹死了,他的父亲也死了。

  他失去了亲人,失去了荣耀,连傅家的门楣上也被蒙上背叛亲友主上的污名,从长营回盛京的路上,他一个人,浑浑噩噩,犹如行尸走肉。

  顾绯然一直跟着他,虽然从来没有现身被他看到,但他知道,那个时候,顾绯然是一直在的。

  他淋了雨,感染上风寒,躺在破旧的寺庙里半死不活,醒来时,看到自己面前摆着新鲜采摘的草药。

  回首偏僻处,在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,一晃而过独属于顾绯然的那一抹绯红色。

  那个时候,他是真的怪过顾绯然的,可仔细想想,在这些事情中,顾绯然又有什么错?

  师父的死是咎由自取,父亲的死是罪有应得,顾绯然不过是处在一个尴尬的身份上而已。

  他想过要和顾绯然彻底决裂,即便无法动手杀他,以后也不会再有往来,可最终,还是舍不得。

  从小到大,他都想知道顾绯然的秘密,想作为师兄保护他,可真正触及到那些真相下的鲜血淋淋,他却不敢了,退缩了,何其懦弱。

  最终,他决定真正保护顾绯然一回,也给他们师兄弟之间,最后一次机会。

  他能看出,在提出和解的时候,顾绯然神情间的激动和欢喜,总是镇定自若的人,胡乱抹着眼泪,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。

  那时候,他想,就这样吧,从此以后,他们师兄弟两个,再无误会和隔阂,只要绯然开开心心的就好。

  虽然,在想起师父师妹和父亲的时候,他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过。

  天下大定,顾绯然的魂咒解开,从长营回到盛京,身体和修为却大不如从前,整天懒洋洋的,与他喝酒聊天时,经常说着说着就睡着了。

  他们在一起时,说的最多的便是一个人,那位林家的少主林素闻。

  傅天识对林素闻其实并不是很熟悉,只知道他是林家少主,而林家与皇族关系匪浅,以往虽也相处过,但林素闻总是冷冰冰的,与他甚少说话。

  每次提及那位林家少主时,顾绯然总是满满的嫌弃,怪他不解风情,经常惹自己生气,但他却能看到绯然眼底的欢喜,和唇角掩饰不住的笑意。

  但很奇怪,尽管心中挂念着彼此,顾绯然却再也没有去过长营,林素闻也没有再来过盛京,两人之间,甚至连通信都很少。

  有一年,林家人来盛京办事,顾绯然许是以为林素闻也会来,提前几天将他隔壁的房间打扫干净,然而等林家人来红闻馆拜见时,却没见到林素闻,来的是一个名叫林月见的少年,那时候,傅天识也在红闻馆,见顾绯然站在林素闻住着的房间里,手中拿着抹布,见来人是林月见,怔了片刻,才默默地将抹布放在旁边的桌子上。

  林月见与他们闲聊了许多话,在这期间,顾绯然一度闷声不吭,到最后才忍不住问,他的那位师叔有没有什么话捎带给他,林月见回答没有。

  不过在临行之前,林月见却告诉了顾绯然一件事,他此行前来红闻馆,其实是奉了师叔之命。

  据说林素闻的原话是:“你此行前去盛京,到红闻馆去见一个人,无须提及我,也无须让人知道,只需回来时告诉我他好与不好。”

  顾绯然站在满院的昙花前,闻言怔了一下,随后眉眼弯弯,没好气地道:“你看我现在的样子,像是不好么?”

  每年昙花开放时,顾绯然都会在庭院中摆一桌茶,慢慢欣赏品尝,他去找顾绯然时,顾绯然还遮遮掩掩说知道他要来,专门为他准备的。

  可他却记得,每次他去找顾绯然时,两人喝得从来都是酒,绯然性急,总是坐不住,这天下间能让他安下心来去品茶的,大概只有那个人。

  绯然和林素闻,虽然性情截然不同,但有一点很相似,对外人从来坦坦荡荡,但关于他们两个之间的事,又别扭纠结的很。

  就像这件事,他没有说自己在等,而那个人,就当真没再来过。

  后来有一年,林素闻终于来了盛京,他来迎回林弈秋的尸骨,顾绯然去找他,在林家的府宅前等了一夜,林素闻都没有见。

  那天,下着雪,他担心绯然身体不好,匆匆拿着披风找他,见绯然站在风雪中,即便相隔很远,还是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。

  他跑过去,将披风拢在顾绯然的身上,正要责怪,却见顾绯然抬起头,眼睛明显红了:“师兄,素闻他……永远都不会再理我了。”

  林素闻从盛京离开不久,顾绯然就失踪了,那天晚上,顾绯然在红闻馆中摆了酒席,邀请他和红闻馆的同僚喝酒。

  两人坐在一处,望着院中的雪景,顾绯然突然失笑:“我还记得,最初见到素闻的时候……”

  傅天识知道他心中凄然,正要劝慰,却见顾绯然喃喃苦笑道:“不说这些了,师兄,以后要好好保重啊。”

  第二天,他从酒醉中醒来,却没看到顾绯然,在红闻馆中里里外外地找,见到馆中被打扫得干干净净,忽然有种感觉,这一次,顾绯然永远都不会回来。

  他找到了南疆,找到了长营,找遍了所有顾绯然有可能去的地方,可还是一无所获。

  他想不明白,在心里生自己的气,生顾绯然的气,明明约好无论有任何事,都要一起分担,即便真要离开,也该好好跟他说声再见。

  也怪林素闻,若那天林素闻肯出来,肯听顾绯然的解释,或许顾绯然就不会走。

  怪来怪去,最后只能埋怨自己,若那时他早有察觉顾绯然有此迹象,断然不会让他孤零零地离开。

  所有人都说,顾绯然杀了林家主,可他不信,明明那么在意林素闻,又岂会狠心杀了他的父亲?

  还有人说,林家人杀了顾绯然,他依然不信,没有见到尸体,他宁愿相信他的绯然还在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。

  因为顾绯然失踪的事,傅天识迁怒到林家身上,即便以后林家来往盛京,在朝中遇见,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脸色。

  再后来,在追查顾绯然行踪的时候,他也听说了关于林素闻的一些事,有人说,林素闻在长营山上建了一处酒馆,酒馆从不开张,只为收集来自各处的好酒,他听了,一笑哂之,毕竟天下人都知道,林家禁忌,族人不可饮酒,而那个林素闻又是出了名的固执,岂会带头违反家规,在林家的山脚下弄个什么酒馆?

  有人说,林素闻向来朴素简洁,可他的墨池剑上却常年坠着一枚剑坠,剑坠上镶着玉石,招摇扎眼的很,与他本人简直格格不入,听说有次苗疆术士企图侵扰中原,林素闻带着族人前去会战,双方约定比武时,林素闻虽然取胜,但那枚剑坠却被敌方不小心削下,为了抢它,林素闻被人刺了一剑,休养半个月才见好转。

  后来,林家派人来接苏星怜,称是林素闻和顾绯然的约定,他名下的弟子,有一个将由林家来教习。

  他送苏星怜上长营山,远远看到建在山下的酒馆,忽然想到什么,半晌无言。

  再后来,苏星怜在长营惹是生非,不愿听从林素闻的管制,甚至仗着一张分外漂亮的脸,男扮女装跑去南疆拜师,偷学碧云天的术法,最终被碧云天的人发现扣押,他赶去解救,在碧云天遇到林素闻,看到坠在墨池剑上的那枚剑坠,恍惚之间,多年前的盛京长街上,顾绯然曾问他剑坠上的玉石好不好看。

  直觉告诉他,那些关于顾绯然杀死林弈秋的谣言,林素闻从未信过。

  可,既然不曾怨过,不曾恨过,那日在盛京时,为何闭门不见绯然?

  冥冥中,他感到顾绯然和林素闻之间,一直在保守着什么秘密,这个秘密,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,因为这个秘密,顾绯然才离开。

  他曾向林素闻打听过,不止一次地跑去长营纠缠,可林素闻每次都闭口不言,最初的时候,总觉得这是寻找绯然的一线机会,可林素闻却叫他死心。

  死心?怎么死心?他好好的师弟,晚上还在一起开开心心喝酒,第二天就找不到踪迹,也不知生死如何,叫他如何能死心?

  他曾答应过师妹,也向自己发过誓,从此以后都不会再让绯然一个人,若绯然在什么地方遇到危险,他却不知道,也没人能帮他,该怎么办?

  这种可能性,单是想想,他就烦的睡不着觉。

  顾绯然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,连林素闻都知道,却不肯告诉他,难道归根结底,还是将他视为外人?

  这种事情,每次想到,他也心慌意乱,烦的不行。

  傅义山死后,傅家的重担全都落在傅天识的身上,傅天识性情耿直,不畏权势,顶着压力帮皇帝办了几件大事,在朝官运亨通,还迎娶了当朝的郡主为妻,没几年,一对儿女绕膝,外加顾绯然临走前留下的两个徒弟,里里外外,忙得脚不沾地,可依然没忘暗暗寻找那位不告而别的师弟。

  平时有事没事就骑上马,沿着京畿周边跑一圈,听到哪里传来疑似顾绯然的消息,千里迢迢也要赶过去,有时候公务繁忙,实在抽不开身,也要遣秦拓和苏星怜前去,秦拓倒没有什么,老实巴交的,拿傅天识当个父亲,傅天识说的话,从来不敢说出半个不字,倒是苏星怜,总是沾着些许邪气,连叛逆的性情都跟顾绯然如出一辙,久而久之,怕傅天识再折腾他,让他舟车劳顿却竹篮打水一场空,每次见到傅天识,都像见了猫的老鼠,溜之大吉。

  顾绯然的这两个徒弟,当真让他操碎了心,秦拓性情恭谨,做事认真,可资质愚钝,旁人用三分努力就能做成的事,他花上十分力气还未必能成功,苏星怜倒是聪明,可总不用到正途上,整天跟地痞流氓厮混在一起,奸诈狡猾的像只小狐狸,傅天识每次见到他,总要唉声叹气。

  秦拓在朝考取功名,朝中人尽皆祝贺傅天识教导有方,傅天识这边稍感欣慰,那边就传来苏星怜仗着从林家和碧云天学来的术法,跟街头混混勾结戏弄皇亲的丑闻,害得傅天识带着妻子百般跟人家赔礼道歉才平息此事,秦拓在外征战立功,被皇帝下旨褒奖,傅天识心中高兴,刚要坐下来喝杯安逸茶,那边又有人报告苏星怜在深林溪涧建了一座桃花庄,准备占山为王当土匪,傅天识气得差点吐血,一人一马连夜闯入桃花庄,一剑劈了山庄门口的几株桃树,又将苏星怜抓出来狠狠打了一顿。

  傅天识的一对儿女,大儿子傅晚庭,模样周正,性情也很周正,天生就是学武的材料,跟着傅天识,没几年就成了盛京城中最负盛名的俊秀少年郎,小女儿傅晚莹,从小就和她那个郡主娘亲一样,心肠虽好,却也泼辣,大约跟着苏星怜在一块混得久了,也变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,纵观皇城,谁也欺负不了她。

  年纪虽小,却已懂得美丑,被苏星怜的一张脸迷得七荤八素,整天吵着闹着追着苏星怜跑。

  那日傅天识下朝回来,远远听到庭院中有人在吵闹,走近了一看,原来是晚庭和晚莹在争吵。

  女儿想吃糖葫芦,儿子想去买,她却不要,一直吵着要去找苏星怜,傅天识想,星怜自从上次闯祸,被自己教训之后,连桃花庄都没敢回,又岂敢回傅家?

  回到书房,昏昏沉睡了半晌,许是受到触动,牵连到记忆中的一些细节,傅天识做了一个梦。

  在梦中,他看到顾绯然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,站在羽仙花树下,一直对着他笑。

  傅天识气得不行,冲上前骂他没有良心,走了也不跟自己说一声,留下一对拖油瓶给他照顾,骂到最后,实在骂得累了,才停顿下来,望着顾绯然,眼前的视线模糊,声音哽咽,如鲠在喉,静默了好半晌,才低声下气地说了一句:“绯然,你回来吧。”

  顿了顿,又补充了一句:“或者……告诉我你在哪里,师兄去找你回来好不好?”

  可顾绯然只是笑,身后的羽仙花,也渐渐染上了血色。

  傅天识觉着这是个线索,可能是顾绯然给自己托了梦,或者是他们术士之间的什么术法,于是醒来就去找红闻馆的术士解梦。

  红闻馆现在的术士,大都是后招的,虽没见过顾绯然,但也听过不少他的事,因此,对这位顾大人的师兄,总是格外尊重。

  听到他说起梦里的情景,尴尬半晌,才告诉他梦由心生,换而言之,就是虚妄,目前还没有什么术法,能够让人托梦。

  傅天识恍恍惚惚,起身离开,走了好几步,才想起来回身向人家道谢,跨出房门时,还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,险些摔了一跤。

  走在长街上,夕阳西下,盛京街边的商贩开始收摊,他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,鬼使神差买了一串,拿在手中,失魂落魄地走。

  走过长街,踏上石桥,犹记得自己当初离开盛京时,顾绯然曾经送他到此处,站在石桥上,仍见桥下碧水涟涟,一切犹如昨日。

  不远处,传来晚庭抱怨的声音:“你真麻烦,不就是一串糖葫芦,谁买不是买,非要星怜哥哥的?”

  晚莹跟在他身后,一脸不满:“哎呀,你怎么那么笨啊,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,我都那么大了,谁还要吃什么糖葫芦啊,不过是想见给我买糖葫芦的那个人罢了。”

  晚霞似锦,映照着两人的身影,傅天识站在后面,看着他们越走越远,才恍然想起什么。

  踉跄一步,扶住边上的石桥,合上双目,忽然间,泪流满面。

2019-03-31 16:15 回复(3) 举报 浏览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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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成为土不拉叽的用户: 我不行了 我想哭

2019-03-31 20:05 回复 举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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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成为土不拉叽的用户: 我不知道怎么说 只觉得师兄很惨怎么肥四...转脸一个爆哭了(ಥ_ಥ)

2019-03-31 20:06 回复 举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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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苏诀: 回复@想成为土不拉叽的用户:师兄一辈子都在较劲绯然在不在意他,是不是拿他当外人,很多年后才明白,绯然心里也是同样有他的。

2019-04-02 15:24 回复 举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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