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海鹏说，如果不能作为一个作家死去，他认为自己的一生是没有意义的。
    我想，如果这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，我很有可能会有冲上去扇那人一个耳光的冲动。然则是他，我只好悻悻然挥手作罢。

    我不知道作家这个词现在在大家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感觉。就像在这里，大家都想自己的文字被人看到，有茫茫人海里寻觅知音的感觉；然而真正成为一个社会认可的作家，又是另一回事了。作为一个读者，可以从各种角度来品读和批评作品甚至是作家；而作为一个作家，却不得不带着镣铐舞蹈，各种商业和运作侵蚀着原则，各方力量的斡旋试探着底线。大多痛苦的抉择，发生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。

    所以，很多时候我会想，当一个作家，真的有看起来那么好吗？

    然而对于李海鹏这个人来说，我想，作家并不是这样简单的名义。他所要的，或许也不止是他说的，“做一个作家”。名利他有，对生命事实的深刻求索，他也有，带着镣铐跳舞的过程，他经历了太多年，并且已经从中跋涉出自己的道路。

    或许只有他自己写出的那句话可以解释：“华章一世梦，明月百年心。”他可能并不想通过这些文字去寄托什么，脱离开时空背景的纷乱，所寄托者唯文字本身之真意。时代、社会、文化，都可以通过文字去表达，去解构，但是除此之外，文字仍有其自身存在。

    做个最简单的对比。最容易被读者弄混的，他和李承鹏，是两种典型的不同写作类型。大眼叔的小说是现实主义的，说魔幻现实主义或者把现实妖魔化都可以，他试图通过一定程度的现实表达一些社会批判性意义；而李海鹏先生之前身处解构或者批判社会现实的社会位置，他却一直试图探讨人性中更深刻的东西。他的文字中，总是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。这种情怀，使得他更为深刻内敛，也更为无力。

    很多事情写出来，便知道，最终走向必然是两个字：in vain。有时候，道理懂太多了，世事看的太明白，于做事一点益处都没有。行动力远远落后于思想，所谓文艺青年被社会所诟病之处，也在于此。

    李海鹏说，“每个人心里都有薛宝钗的部分和林黛玉的部分，我讨厌薛宝钗的部分，喜欢林黛玉的部分。我就是不喜欢班长、团支书、学生会干部那类人，每当别人说他们“懂事”，我就用沈阳口音想，傻啊~逼。你们的事，你们他妈的自己懂就行了。我说不上这好不好，但已经这么火了不少年，我也准备这么活一辈子”。
    而我还清楚地记得，李承鹏说过，他喜欢菜刀妹，不喜欢林黛玉。喜欢敢爱敢恨的女流氓，不喜欢心绞痛偏头痛的文艺腔。

    这就是区别么。我可以理解，但是也只能无奈地笑笑。

    在文字上，李海鹏是天生的文字家，他有能力并且力图使得文字精确细腻，淙淙作响，而与之相反的是李承鹏和三叔这样的天生的小说家，想象力和尖锐度总是超越于文字之上。这样说吧，如果将来有一个能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人，我会觉得是李海鹏，而不是其他两个。无关好坏，只是文字所承载的东西，终归要落在文字上，才算精当。

    虽然，作为一本小说，从讲故事的角度来说，《晚来寂静》不算多好。看第一遍的时候，我有拿到《麦田里的守望者》的感觉。作者对欧洲传统文学的熟习，使得他即使用力避免，也还是落到了那样的质感。突然记起，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翻这本书，是在清晨五点的阿联酋阿布扎比机场，闷热的水汽凝结在晨光尚未照落的巨大落地玻璃窗上，候机厅里极少人走动，湛蓝的灯光混在一片东方发白的光影里，变得清浅安静。那一刻，面对着窗坐着，看着外面摆渡车来来去去，等着阳光烘暖大地，突然觉得，在纸面上的浮光掠影，散在时光中的吉光片羽，就是似这般流转延宕，疏疏落落，来而又往，从来不会像盗墓笔记那样传奇，或者是九州故事那样跌宕。

    每周都会上一门叫autobiography的课，大略是在英国，best seller前二十名的，都是个人传记。入门基础是区分fiction和autobiography。看的时候我经常想起这本《晚来寂静》，总觉得，很多时候并不太能把它放进fiction里，因为其中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，太少了。反而是类似传奇和穿越的书，更有情节性。真正说到讲故事，对文字的要求不过是表情达意。太高的文字质感，会使得感情停留在黑白文字之间的夹层，阻碍故事的完全表达。这将是作家李海鹏面对的最大问题吧。甲之蜜糖，乙之砒霜。

    尽管这又是一篇相对于原著太没有技术含量的文字，但是我还是想说：虽然我并不看好作者的理想，但是还是想要为他的努力，鼓掌。

2011-10-11 16:55 回复(2) 点赞(0) 举报 浏览(31)